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Zerkalo

Mercutio从不说爱他。


如果可能,他尽量避免使用这个他也无法理解、更无法掌控的词。一方面,Mercutio深知这关系是极私密的,除了他二人外没有更多的参与者,他们的灵魂迫切依附着彼此,他要使用一种密语,是不可破解的,不能察觉的,它呈现一片私人的黑暗;另一方面,他又发自内心地被巨大的力量所攫获,他穿过透明的夹层,到达所有时空所有维度的焦点,就像在空中滑行,折叠的点、线、面消解在他的痴迷之中,他可以说这是原原本本的痴迷,对于Capulet子嗣的每一寸肌肤,他的呼吸,他所传递的咒文。他们共享这最高尚的与最低贱的,语言使人迷惑,词语尤甚,爱情是怎样的呢?爱是神性的,而情却是贬损人类的确切原因,Mercutio能说他不享受匍匐在Capulet子嗣身上,青色的神经穿透表皮而纠缠的狂喜,或是不能在静观他时沉入最祥和的平静之中吗?他恨不得切断自己的所有经脉,以避免怀疑和自卑感的影响。Mercutio渴望疯狂,他为力量着魔,又对此不屑,他既是Escalus,从血脉中传承的正统的权能者,又是维罗纳的败类,世纪的臭虫。这些维罗纳的年轻人,中年人,他们生在金银堆里,出现在密涅瓦的织锦上,他们在礼拜的时候窃窃私语,Mercutio,他不是教堂的朋友,不,他知道站在正中央的神父,他们在深夜里讨好他,低声下气地跟在后头,他把他们领进基督的女儿们漆成朱红色的大门里。流浪汉睡在教堂里,神父却睡在大街上。他看见Tybalt跟在领圣餐的队伍之后,从教堂尖顶的方形小窗之上,他们靠在回音壁的两头,Tybalt对他低语,声音顺着石壁爬进他的耳蜗。


他想要Tybalt对他忏悔,忏悔一切他们所共谋的。向罪人忏悔,正像他蹲在红色大门以外高声向神父告解一样。不对,不一样,他不想搞砸任何事,甚至不是为了讥讽,从一开始,从生命之初,从脐带之间,两位毫无瓜葛的母亲,她们腹中的孽种从某种灵的通道中达成了共谋。他的记忆欺骗他,他的思想则彻底地蒙蔽他。梦境不能满足真实的体验提供的力量,某种意义上,他使Tybalt对他剖白,难以想象,声音的元素,石壁因气流而促成的微小形变传递信息,既是信使又是镣铐。一定有计划,有正在执行的计划,无关家族、价值与荣耀,他猜想Tybalt脑海中的事,猜想他面临的通道。我们的共谋,我和他的,我们要杀死彼此。


他从小有这种古怪的感觉,在知晓生死之前,这表现于一种异动。Capulet的子嗣更早地体会了这种感觉,被剥夺的凌辱感。Mercutio同情他,家人教育他这样,他也真正这样想。他们是糟糕的人,但任何人都不该遭受这样的灾难。他加入了施暴者,这多少有点令人疑惑,无疑他承受了儿时玩伴的所有怨恨,Montague的儿子是个只赏风月的浪漫诗人,他的朋友则出身低微。街头挑衅或者巷战,争夺身边的女眷,他用扰人的荒唐化散Tybalt的怨恨,他们都精疲力尽了,实际上,谁也不能代替他。如果仇杀将要了结一方的生命,那么致命的匕首,最亲密的处决方式,当他的手指贴在对方的动脉上,他将是最后听到此人心跳的人,匕首必须握在对方手中。如果他是处决者,抑或是受害者,殉道者……


Romeo与Juliet恋情的传闻没过两三天就传遍了全城,Capulet将自己关进书房,谋划与Escalus联姻的事。仇恨已经过时,像布满灰尘的罩衫,应该一把火烧尽。是出于什么原因?Capulet要做的事太要紧,决不能出一点差错;Tybalt的族徽,他的家园,他的轨迹,如果Juliet爱自己,不同于对兄长的爱,或许,有兄长的爱已然足够,这一家人都是冷酷的,他们分享同一个姓氏,Tybalt再清楚不过了。姓氏赐予他家园,也摧毁它,或是说,先摧毁它,再用赝品搪塞。时辰到了,不仅仅是一个进行中的计划,而是多种不可言明的路径,他全都看得见,这些路径在某一点消失了,汇总在深夜之时,他的命运不是线性的,当他看见、听见、触摸一切,他找到自己感受的理由,这些理由是连贯的,是残片状的,是迂回的,它同时是这一切,什么也没有遗漏。在生命之前,在记忆之前,他的生活只是可悲的一小部分,他自己也轻蔑它。有一个时刻,一种情感,一种欲望,他并不那么想为父母报仇,Romeo践踏了他,Romeo的存在正为了否定他,或许这只是他的恐惧。什么样的关系真正创造了他,或者,把他从缠绕的蛇穴之中,他的亲生父母的避难所,藏匿罪恶之处,有手将他拉出来,没有忏悔,没有赎罪券_上帝竟亲口索要黄金;他对他的拯救者这样说:“我们将在罪的终点共享永恒。”


匕首是从肋骨间穿过的,没能一刀致命,他嘲笑了这天生的剑士,倒在Romeo怀里。没什么好哭的,维罗纳的年轻人实在太多愁善感了。Mercutio盯着Tybalt,刀尖还在向下滴血,自己的所有信息都在流失,从肋骨间翻起的皮肤,从这不大不小的洞中。Tybalt哭了,他像发狂了一般大笑,我早就想这么做了,你是什么,不过是落魄的诗人,最重要的,你是丧家之犬,你的脑子里没有理性,现在是我胜了,你明白吗?他向后退了两步,Mercutio的手垂下,他看见他的脸,Mercutio的身体是冷的,Capulet的子嗣,他完成了使命,在这一刻之前,没有人掉落,Mercutio无时无刻不在好奇自己的命运。现在一切都尘埃落定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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