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Anonymous

我将这封书信重写了三次,在草稿纸上,信纸上,笔记本上,最终誊写下来。我的困惑一直萦绕心头,没有人能予以解答,我实在不知道这封信要寄到哪里去。我的友人在这个夏季转会窗离开了球队,他的年纪大了,但仍然硬朗、优雅,对于任何一个球队来说,能够拥有这一级别的球员的加盟,都是极大的幸事。如果有必要,或他有留下的意愿,让我当着全队的面重述这样显而易见的道理,即便多少次,我也绝不会感到难堪。我不得不对你说,再没有别人了,我对你的离队,存着极大的困惑,除了这里,更无值得加盟的俱乐部,你还有极大的发挥空间,仅仅是气定神闲地坐镇在中场核心的调度之位上,你便能发挥任谁也不能演绎的作用。你能够做到什么程度?我永远不知道,正如我不能完全挖掘自己的潜力。能操弓的真正的乐手啊,你是音乐家,是巫师,是无数的镜子里的映像,从四面八方压倒性地游荡着的,你莫不是一位诗人?我想念你,特别是从场上到场下,我现在是在极不清醒的情况下写信给你,可也不知道是否能送到你手中。你告诉我罢,你知道了一切,你终于要功成身退了,你究竟是知道了什么,急着离开这里,又要到哪里去?我问过所有送行的人,所有人站在距离相等的黄线之后,有些人已经忘记你的在场,另外一些人对自己的关注大于了对你的关注。在你告别的场合,许多人都是冷漠的,只有我瞪着你,因为困惑与无端的愤怒。你不该这样离开,你知道吗?我只是自说自话,从前在队里,在场下,在更衣室里,我记得你,你和Mikel,我一向不喜欢Mikel,他走了,就是这样,但你不一样,你和Robin,你还记得吗,还有我,我不是如你们一般的魔术师,但我却是专注的、明晰的观众。你们的每一脚球的规划,我偷偷地记忆,阅读,解构,你沉默寡言,什么也得不到你的确认。那天夜里在墙之后,在通道间,我看见你的脸贴着Robin的,他的手在墙面上随着你们的躯体、在氤氲的夜雾之中,你们白的如同星点,你们的碎片插入我的睡梦之中。我看到的是不是你们的梦境?你从不做出解释,你们没有提起过,在我尾随Robin的日子里,在他的窗帘外,他直通房门的床角,我的影子叠着你的,我的映像覆盖着你的映像。他已经走了,你没有跟随他,我也没有跟随他。现在你离开了,你们要到哪里去?


我需要给你写一封信,很多事情的真相缺乏解释,能够做出指引的只有我了。你的未来已经确定了。我多次希望提醒你,没有合适的方法能让你真正认识这一切,除非你个人真正地走向这样的经历。
留在队中的想法让我汗毛倒竖,你恐怕没有察觉,队伍已经变了,偷梁换柱,我在队里,无时无刻不能感受到氛围的剧变。我的能力有限,年纪也大了,刻薄的酋长之王对我没有好感,你需要谨记,潜力是无用的,个人的发展也是无用的。你可以加入任意一场比赛,就会明白我的良苦用心。一支务实的球队,既是球迷想看到的,也是成绩所苛求的。我发挥的作用很小,人们有新的模范。我尽力扮演一个前辈的角色,但徒劳无功。我想人们并不总向往自由的足球,或是自然而投入,充满艺术性的策动,或我们也并未实现过这样的情境。我每况愈下,上场机会寥寥。实际上这已不是我所不可离开的、相互依存的环境,你需要时间去认识和感受,或者适应、融入。体系是毫不动摇的,而主业也不会真正变化,但机会却是偶然而吊诡的。近年来我对回顾记忆丧失了热望,自然地,记忆侵入日常意识的情况多有发生,我已经注意到,对于你来说,对我也是一样,我们总是受困于同样的时间,类似的环境和记忆。我的目标转变为逃离这样的桎梏,无论是欲望或是信任,都深重地影响我与他人的关系。对我来说过去的体验越来越失去了真实性,反而充满了抽象的费解和复杂性。我不能够认知过去的时刻就要到了,我满眼都是脚下的沙土,衰老随着褪却的意欲而生发。唉,我对你的帮助已经很有限了,你希望通过我记忆Robin和你的桎梏,我却在忘记它。我不能坦白秘密,向自我坦白与向你坦白是相似的,连我也不能相信记忆的真实性,一切都没有明证,如同接连上演的蹩脚的戏法。我们都曾活在他的恐惧之中,他失去能力、失去宠爱的恐惧之中,但我们既未得到能力,也未能分享他所受的宠爱,他本质上是个无能的人,只把恐惧根植在我们之间,是我们之间,他自己却逃走了。
没有问题能够得到解释,而是不断地被加密与破译。我衷心希望你能得到我的帮助,但我们无法交谈,也不能信任对方。我把这张纸留在前台,不,留在你的房门口。我们应当有一场谈话,但我坐在你对面的时候,你也缄口不言,我们无话可说。


如果可能,请给我回信吧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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